奇遇的開始——日內瓦高等音樂院

2017年的427日,那天是日內瓦高等音樂院( Haut école de musique de Genève )的大提琴入學考試,也是我人生奇遇的開始。


從一個咖啡館說起


因為之前法國大提琴老師的介紹,在入學考試前的一個禮拜,報名參加大提琴家 Ophélie Gaillard (日內瓦高等音樂院教授,同時也是我法國老師的好友音樂營,地點在法國山間裡的 Villefavard 農莊


音樂營的前一天,我看了主辦單位說明的注意事項,其中一點:可以先預約計程車(因為火車站到農莊還有些許距離),且下面留了兩個車行電話號碼,我想,那我就下火車再叫就好。


隔天,也就是週日中午,我下火車後發現,路上半個人都沒有,我照著郵件上的電話打去叫車,鈴鈴鈴,響了許久後,有個女生聲音說:車行上班時間是週一至週五,請到時候再撥,我想:不會吧!趕緊又撥了另一個號碼,一樣的留言,我想:慘了!打開 Google 一看,走路要50分鐘······我看看背後的大提琴和手上行李,正思索該怎麼辦時,看到前方有一家咖啡館,外面好像有人在走動,我想,那去問問好了。


一進去,裡面的燈光有點暗,店員在吧台沖咖啡,三兩客人聊著天,我走過去問正在沖咖啡的那位店員,我說:「請問,我要去 Villefavard 農莊,叫不到計程車,你們知道該怎麼去嗎?」她說:「你要去那幹嘛?」我說:「參加音樂營」她看了看我身上的大提琴,或許不假,她說:「好,那我幫你叫叫看計程車」她放下手中的活,拿起電話撥了號碼,過了幾秒,沒有回應,她有點不耐煩,又再撥了一次,還是沒回應,旁邊的客人插嘴說:「可能因為今天是假日,車行都休息吧」店員:「嗯······」店員看看我,好像在思考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。


突然,她好像想起了什麼,拿起一本小冊子,然後撥打了一組號碼,但,還是沒有回應,正當我以為我要用走的過去時,一位客人說:「那我載你去好了,反正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」我喜出望外:「真的嗎?太感謝你了,謝謝!謝謝!」(我沒想到,這種只有在電影裡才會出現的情節,竟然被我遇上了)


就這樣,這位好心的陌生人順利地把我載到農莊,跟他道謝完後,我上樓把行李卸下。安置好東西後,學員們紛紛到餐廳用餐,此時,我看到了 Ophélie 老師,她給我的印象是,高冷、不太說話、有點距離感。


下午,我們開始上課,我發現這個老師,她調音速度好快,第一次看到一個人調音可以如此迅捷,在我還沒判斷出到底是高還是低的時候,她已經調好四條弦了,而且教課中的她,好像跟我在餐廳看到的她,不太一樣。


接下來幾天,只要學員拉到巴哈大提琴無伴奏,不管組曲中的哪一首,她一律背譜+親自示範(在之前我是從來沒有見過的),我感到非常佩服。


而且,她有一次問我:你覺得作曲家蕭士塔高維奇( Shostakovich )的「指紋」是什麼?我雖然鎮定地回答說:堅毅、像打擊樂器的聲音、有時有悲劇感,但其實心中已經驚呆了,竟然有人能夠用「指紋」來描述一個作曲家獨一無二的特色。


音樂營這幾天下來,發現 Ophélie 雖然平常高冷,但只要一到上課的時候,她就特別熱力四射。我想,我一定要跟這位老師學習。



入學考試



在考試前,我其實是打算看譜演奏(學校沒有明文規定要背譜演奏,而且我是一個非常不擅長背譜的人,想說走一個安全路線),但音樂營時, Ophélie 建議我背起來會比較好,她說:畢竟你就能更專注地演奏,而不用分心地去看譜。


所以,接下來的一個禮拜,我除了吃飯、練琴、背譜、睡覺外,心中就一個念頭:到底要拉到怎樣的程度,她才會收我?畢竟就算你背好了,程度不到,她依然可以不收你。


考試當天,我穿著黑襯衫黑褲子,因為想好好表現,我特地沒有把襯衫紮進去(個人覺得會影響手臂靈活度)。在休息室裡,每個考生都專心地暖身,沒有什麼人說話,我也專注地把曲子過一遍。不一會兒,叩叩,一位工作人員進來,巡視了一下,看著我說:換你了。


我不安地走進音樂廳,發現空間比想像中還大,兩層樓的數百個座位,只有中間三位評審,讓空氣顯得特別地有殺氣。


我走上台,把伴奏譜拿給伴奏,她說:她有了(這個考試,是沒有機會跟伴奏彩排的,直接來,所以必須準備伴奏譜給她),接著,我走向舞台正中間,把放在中間的譜架移到一旁,並把伴奏譜放在地上,那時餘光看到 Ophélie ,左邊的眉毛,挑了一下。


演奏完指定曲巴哈無伴奏時,覺得還算滿意,想說接下來應該能夠順順利利。下一首蕭士塔高維奇協奏曲,一開始穩穩的,沒想到,到了中段,我突然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強大阻力,呼吸越來越急促,感覺伴奏在跟我互相抵抗,像電影裡飛速狂奔的列車:
突然,我的那節車廂跟前面脫節了,我衝到車廂最前面,往前一看,風因為速度的關係,刺痛地打在我的臉上,眼睛有點睜不開,但前面車廂正喀拉喀啦地離我越來越遠,時間緊迫,我把全身的重量放在腳上,準備縱身一躍······。然而,我沒有跳上前面那節列車(我跟伴奏分家了)。


但,我依舊不放棄,立刻起身跟伴奏說,我們從哪裡再開始,接著轉身一坐,立刻又跟伴奏搭配起來,不過,才剛演奏30秒,鈴——鈴聲響起。我,停下了喘氣的身體,吐了一口氣,慢慢站起,看向前方,鞠躬。那時 Ophélie 的臉上,似乎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。


考試完,我沒有抱太大的希望,回到休息室,一個考生問我:「如何呀?」我擠出一個微笑,回答:「 Ça va (還可以)。」收拾完東西後,背著琴走到學校外面,好像希望青天白雲能夠給我一點安慰。





得來不易的「錄取」



晃了
2個多小時後我回到學校,大廳裡擠滿了人,顯然成績已經出來。我緊張地跟上去,發現前面都是人,我東擠一點,西擠一點,終於到了成績單的面前。我開始尋找自己的
名字,第一頁、第二頁,第三頁,啊,有了,我的名字後面接的是:······錄取!等等,我沒看錯吧,錄取?我又仔細看了一遍,沒錯,真的是「錄取」。


我簡直不要太開心,心跳得好快好快,旁邊的考生看到我,跟我說:「恭喜恭喜」,我強裝鎮定地露出一個微笑說:「 Merci(謝謝)。」


我趕緊幫成績單拍個照,調整了一下心情,過去問評審對於我今天的演奏有什麼看法。找到一位高高的、穿著深藍色西裝,有著俄羅斯式五官的評審,他看了一下我的名字,說:「嗯,你被 Ophélie 錄取了,恭喜,很享受你今天的表演」我回:「謝謝(心想:好客氣的老師)。」接著找到了 Ophélie ,我說:「 J’ai raté( 我搞砸了)」她說:「 nono bravo!(不!不!你拉得很好)」她說:「不過現在有一個問題,目前還沒有你的位子,要等到原本的學生確定通過畢業考後,才能確定收你」那時早已被錄取沖昏頭的我,說:「好的好的。」


接下來的2、3個月裡,我一直沒有收到學校的消息。一次大提琴課,我的法國老師問:「有學校的消息嗎?」我說:「沒有」她說:「那可能是 Ophélie 剛生完小孩,需要比較多的時間照顧他們,不想讓自己那麼累,所以沒辦法收你吧。」我知道老師想安慰我,但那種感覺,就好像你正在做一個美夢,做著做著你突然意識到,自己的身體特別的輕,你發現,這其實是虛擬空間,只是「夢境」而已,再一會兒,你就會醒過來。



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,我好像漸漸催眠自己,那只是一場「夢」,我叫自己不要想太多,好好規劃接下來的一年,因為如果去不了日內瓦,之前答應父母的留學規劃,就只剩下明年,也就是我留學生涯的最後一年。


9月5日(考試後的四個多月),正在充電的手機突然響起,一看,是法國老師打來的,我心想她有什麼事?同時按下通話鍵,話筒那邊傳來老師興奮的聲音,她說:「恭喜恭喜,育宸, Ophélie 決定要收你了」我說:「真的還假的?」她接著說:「對呀」語氣突然轉為平淡:「不過還是你自己做決定,畢竟再兩個禮拜就開學了,時間有點趕。看你是想在這繼續跟我學,還是過去跟她學,當然我知道,這需要時間好好思考」我:「嗯······」她說:「如果你決定好了,就給我發個消息,然後打給 Ophélie 說一聲。」話聲一落,我突然感覺到開心與不安,開心因為終於確定被錄取了,不安是如果去的話,原本的計畫都被打亂了······


三天後,我用 E-mail 回覆日內瓦學校,說明我會去就讀。雖然明明知道,去到那邊,簽證、房子都要重新弄,而且時間非常倉促,但那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,必須得去挑戰······(請參考奇遇的開始——波折的簽證)。


     (蕭士塔高維奇大提琴協奏曲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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