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你是觀眾，最想看到表演者的什麼？

記得在瑞士時，前幾堂大提琴課，我學到最重要的是：讓觀眾感受到你的激情，也就是英文中的 Passion 一詞 。

很挫的我

開學的第一個月，我們大提琴班有一場 Audition （發表會），也就是每個大提琴學生，都要上台演出一曲。

那時候的我，如臨大敵，因為，那個演奏廳真的很大，大到回音好幾秒那種，而且還有開放觀眾入場，再來，同學個個臥虎藏龍，每個表情都是信心十足，而且，準備時間只有一個月，就要在那麼多人面前表演，時間上的倉促，是我從未經歷的。

那一個月的大提琴課，我戰戰兢兢。

我要表演那首舒曼大提琴協奏曲，它不是省油的燈，裡面包含的技巧，非常不容易。

記得那時候雖然勤奮練習，但上課總是挨罵。

記得一次，拉著拉著，老師走到窗戶旁邊，我以為她在欣賞天氣的美好，沒想到頭一轉，嚴肅地對我說：「育宸，你知道嗎，你好像在拉一把塑膠琴一樣，一點靈魂都沒有，我看不到你的激情，你現在的這種程度，我隨便找一個路人就有了」。

沒錯，我的老師就是一個毒舌的人（不過她說的也是事實，那時候拉的的確不怎麼樣）。

她每次毒舌，我就更挫了，然後啥也拉不好。

到了 Audition 前一天，老師看我還在怕出錯而拉的謹慎，她說：「明天 Audition 不管你有沒有拉錯，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你不要讓我覺得無聊」。

怎樣的表演讓你不覺得無聊？

有一次，去了兩廳院看一場舞蹈表演，該節目是每年都會舉辦的一場盛宴，每次都會邀請旅外的台灣舞蹈家回台共襄盛舉。


那天有四組表演，第一組，一個芭蕾男生與一台電視機的共舞，第二組，一個人獨秀現代舞，第三組，一男一女：雙方把自己身上衣服脫掉並丟到地下，然後互相拿起對方的穿上，然後再脫掉，再穿上，一直反覆，穿衣服和脫衣服的速度，越來越快。

我是一個舞蹈門外漢，領略不出其中的差別，但我感受到的是——每組的投入程度似乎不太一樣。

最後一組，是一個雙人芭蕾，一男一女，他們跳的時候，我的眼球無法離開他們，他們全神貫注，時而優雅、時而分離、時而交融。
我好像看到一種信仰，明明舞出的動作沒有任何實質意義，但一個跳躍、一個旋轉、一個頓點、一個延展，卻讓我覺得，這個表演，是真的。

我想，全然投入到當下去做一件事情時，那種吸引力或許無法抵擋吧。

誰最會投入到當下？

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種經驗？跟朋友吃飯時，明明你在跟對方說話，對方卻顯得心不在焉，明明一起聊天，他卻不斷盯著桌上的手機，又或者，明明你就在他旁邊，他卻一直滑手機。

記得小時候，每次家庭旅遊時，當我們小孩開心大笑時，爸爸臉上總是沒有表情，那時候會想，難道爸爸不開心嗎？難道公司的事情還沒處理完？難道有其他事情讓他分心，導致他無法享受當下的快樂？

相反，孩子就不一樣了。

每次走在路上或是捷運上看到那種小小孩，總會被他們吸引。

他們的開心總是充滿魔力，他們大笑時，我會覺得，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，原本深鎖的眉頭，也不自覺鬆了開來，嘴角的角度，也會從朝下轉為上揚。

但是，另一種極端體驗是，他們哭的時候，彷彿天崩地裂，世界好像要崩塌了，特別的難受。

為什麼小孩有如此強大感染力？

專家指出，幼兒在三歲以前，對時間流逝沒有什麼感覺，他們幾乎活在當下，沒有過去、未來概念，百分百專注於當下，那，就是他們強大感染力的秘密。

台上的我

那天 Audition 拉完後，我敬禮，看到台下的老師對我點點頭，意思好像在說：今天的表現，可圈可點。

我回憶起那個時候在後台，緊張的不得了，心跳得好快。

到了台上心跳速度有增無減，因為我想更專注演奏，我把眼睛閉了起來，我告訴自己：全心全力的去演奏吧，儘管你拉錯了，也不要在意。

過程中有許多的失誤，當我拉完的時候，我發現，我的額頭露出幾滴汗珠，我的背部因為汗水而濕透，十幾分鐘的時間，轉眼即逝，敬禮時，有種暢然的感覺。

那時候的我，好像稍稍領悟到，什麼是全然投入到當下，並展現你的激情。

結語：

《樂來越愛你》（ La La Land ）是一部我看了好多次的電影，每次都使我感動，其中有一句台詞特別讓我印象深刻：「 people love what other people are passionate about. 」（人們喜愛別人傾注熱情的事物）。

我的老師常常告訴我：你不只要把你當成一個表演者，更重要的是，你要把自己當成一位觀眾，並問自己，如果是這樣的演出，我會願意買票進場嗎？你想看到表演者的什麼？什麼樣的表演能夠永駐人心？

我想，像小孩一樣的完全投入到當下，把自己陷進去音樂世界裡的表演者，或許是我最想看到的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