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你有沒有對樂譜上的記號懷疑過,懷疑作曲家為什麼要這樣寫,懷疑為什麼他要用這個弓法、指法?
而且,演奏者到底能不能隨意更改作曲家譜上的記號?到底是演奏者凌駕於作曲家之上,還是演奏者服從於作曲家?
學習大提琴20年,在瑞士一次跟老師吵架中,藉由普羅高菲夫的大提琴奏鳴曲(Prokofiev : cello sonata ),才真正認識到,原來樂譜上的記號其實就像現實中的法律,雖然有那麼多條條框框,但在實際生活中卻不妨礙我們,依舊可以最大限度自由的生活著。
普羅高菲夫大提琴奏鳴曲
2019年是我在瑞士留學的最後一年,畢業期末考的曲目是普羅高菲夫大提琴奏鳴曲(Prokofiev : cello sonata ),以及布洛赫的索羅門(Bloch : Schelomo ),這兩首對我來說是陌生的,之前沒有演奏過,而且兩首加起來將近 60 分鐘,對當時的我來說,是非常吃重。
在拉一首新曲子前,我有個習慣,會先去 YouTube 上搜尋名家演奏,聽過十多個版本後,再決定一個最喜歡的,然後模仿他演奏。
聽過一輪普羅高菲夫奏鳴曲後,女大提琴家 Sol Gabetta 狂暴的詮釋吸引了我,覺得她的演奏好有魅力,接著,我就把她的弓法、指法照搬到我的演奏上開始練習,我心裡盤算著,下一次上課,老師一定會讚賞我的演奏。
憤怒的甩門
到了週三上課時間,我興致勃勃的演奏我剛練好的普羅高菲夫給老師聽,沒想到老師聽不到一頁立刻叫停,嚴肅地說:「為什麼你不照上面的弓法、指法?」我說:「我覺得這樣比較好。」她說:「真的嗎?那你的依據是什麼」我:「······」才說出是模仿大提琴家 Sol Gabetta 。
老師說:「為什麼你要模仿她的弓法指法?」我說:「我覺得她的詮釋更有普羅高飛夫的味道」老師說:「怎樣是普羅高菲夫的味道?」我:「······」老師繼續說:「你這樣斷句都斷在錯得地方,如果你真的要亂改作曲家本人寫得東西,那你去當作曲家不就好了呀!?」
我反駁說:「我去年期末考拉索利瑪的悲歌( Sollima : Lamentatio )時,也是模仿 Narek Hakhnazaryan 版本,妳卻說我拉的很有自己的風格(那是上一年度,老師唯一一首覺得還算滿意的曲子)。」
老師:「······。」
( Sollima : Lamentatio )
空氣凝結了10秒鐘,老師打破沉默冷冷地說:「我們繼續上課吧。」
在老師的淫威之下,我不情願地照著譜上記號演奏,過了約 20 分鐘,一位同學進來,應該是接在我後面的學生,我想時間大概差不多了,趁著老師說話的空擋,把弓轉鬆準備下課,沒想到老師嚴厲地說:「我還沒下課!」,於是我又把弓轉緊,繼續拉奏。
剛剛進來的同學看氣氛不太對,自己默默的走了出去,留下我跟老師繼續僵持,我越拉越氣,老師也越教越怒,最後終於下課了,我快速收拾完琴後,連跟老師說聲再見都沒有就走了,臨走前,我憤怒地把門「砰」的一聲甩上······。
和解
這下可好了,剛剛甩完門,表達完憤怒後,到底是該繼續堅持我的,還是跟老師妥協?想了想,畢竟以後的路還很長,期末考分數有一部分掌握在老師手裡,還是不要冒這個險。
於是我開始閱讀伴奏譜,研究譜裡的記號,拿起大提琴練習再練習,希望能理解作曲家在裡面留下的秘密。
很快又到了禮拜三,這次拉完,老師竟然說:「這樣就對了,我知道你上次不太開心,我能理解,不過你今天真的拉得很不錯。」
我:「······(激動)」
譜上記號有如法律
一年後的某一天,我在台灣街道走著,回想當初老師教我的種種,她最強調「讀譜的能力」,她認為,譜上的記號,是作曲家留下的密碼,分析和聲、了解其他伴奏(聲部)在幹嘛,這樣你的演奏水平就能提升到一個非常高的程度。
另一點她傳達的是,演奏家絕對不要凌駕於作曲家之上,演奏家應該是服務於作曲家。
我就想到,這不就跟法律一樣嘛,法律並不完全依照善惡對錯在評判,因為每一個人的價值觀都不一樣。
在劉晗《法律思維30講》裡說到:「現代社會價值觀非常多元,沒有統一的善惡標準。說一部法律或者一條法律是惡法,可能只是因為它沒有契合某一部分人的價值觀,但卻契合了另一部分人的價值觀。」
「而法律的終極目的,是為了維護社會秩序。」
同理,譜上記號,沒有是非對錯,只是作曲家用來維護他世界秩序的工具而已。
總結:
可能一般人最糾結的,應該是覺得,為什麼我要照著譜上的記號演奏,那些東西限制了我的自由,我感到不自在,不能好好展現自己。
這時候,可以問一下自己,知道現實世界中的法律總共有幾條嗎?
有一千多條,在平常生活中,你有感受到它的存在嗎?有影響到你平常的自由嗎?
所以,譜上的記號並不像我們所想像的那麼束縛,我們可以在作曲家創造的帝國裡,以最大限度的詮釋自由與作曲家秩序和平共處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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