閉上眼睛,讓你不再那麼害怕現代音樂

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經驗




買了一張很貴的音樂會門票,可能是某知名交響樂團,可能是某知名獨奏家,一進到國家音樂廳,看了節目單發現,有一些作曲家不認識,有些甚至在旁邊標記著「首演」等字樣,當那些曲子一演奏出來之後,你的身體一震,眉頭一皺,你覺得有些奇怪、有點刺耳、有點不舒服,不知道台上的音樂家在幹嘛,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演奏這些音樂。


這時候,你可能出現兩種傾向,一是開始懷疑自己,覺得自己是不是沒有音樂素養,二是覺得那些作曲家都是白痴、傻子、瘋子,不明白他們到底在想什麼,但,為什麼會有這些反應呢?




現代音樂的三個沒有


2019年10月份的古典音樂雜誌《MUZIK》提到,現代音樂相較於古典音樂較不容易被接受的原因,主要有三個:沒有調性、沒有音高、沒有樂音,並舉了三首曲子作為例子。


沒有調性:

(荀貝格第二號弦樂四重奏)


這首荀貝格第二號弦樂四重奏的第四樂章( Schoenberg : String quartet No.2, IV ),可以說是調性瓦解的先鋒之作,前三個樂章,作曲家寫上了三個升記號,讓它成為了升f小調,但在第四樂章,作曲家把所有升記號都拿掉了,讓它成為一個沒有調性的樂章。


「調性」讓整個古典音樂聽起來「悅耳」,是整個古典音樂世界的紅綠燈,讓它有了優先級別、方向性,沒有了調性,就像紅綠燈都故障了,所有的路口可能發生車禍,大家撞成一團,你罵我我罵你,變成一個沒有秩序的世界。


沒有音高:

( Asventuras )


打擊樂家 Alexej Gerassimez只用了小鼓這樣樂器作出這首作品,一開始先以鼓棒互相敲擊作為開頭,漸漸的轉移到小鼓上,最後甚至不用鼓棒,只用雙手奏出音樂。


一首沒有音高的曲子就像眼睛裡只看到黑白顏色,沒有了五彩繽紛的色彩,你依然看到物品在動、在跑,但覺得少了什麼。


沒有樂音:

(鐵路練習曲)


法國作曲家 Pierre Schaeffer 錄製了火車的聲音,再加上一些手法,如變速、剪輯、拼貼,使他成為一首不需要樂器產生樂音的《鐵路練習曲》( Études aux chemins de fer ),也是史上第一首具象音樂作品。


具象音樂將真實的聲音直接錄製,並在上面進行創作,韋瓦第的《四季》用小提琴的聲音模仿鳥叫,但在具象音樂裡,作曲家就直接給你鳥叫聲;你也不用知道直昇機的聲音聽起來是怎麼樣,史托豪豪森直接作一首給你(請參考直升機上的音樂)。


這其實像什麼?像一個沒有人類的世界,沒有人腦所轉化出的聲音,人類之外的萬物該是什麼聲音就是什麼聲音。




看不到演出者的經歷




好,上面說了現代音樂不容易理解的原因,接著想分享自己一次因禍得福,讓現代音樂變得有趣的經歷。


那天。


我興高采烈的拿著我10歐元的學生票走進香榭麗舍劇院( Théâtre de Champs-Élysées ),準備享受一場弦樂四重奏的音樂饗宴。


驗票人員看了我的票說:你的位置在包廂3樓。


沒錯,我記得之前上網訂票時,因為在台灣從來沒有包廂的位置,我就好奇訂了包廂座位。


我走上樓梯後,循著指標找到包廂,一進去,發現裡面大概一坪大吧,有點昏暗,沒有人,擺了8張木椅,前方有一個小窗口,我想大概就從那看向舞台吧,我走向前一看,嗯,離舞台還蠻遠的,我心想等下演出者出來時應該會很小,接著看了看我的票根,「H」,我尋找椅子上英文字母的記號,不過看了老半天,沒找著,於是我先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。


後來觀眾陸陸續續進來,我問一位小姐說知不知道位置H在哪,她看了一圈椅子,然後從第一排右至左開始數,ABC,接著第二排DEF,第三排······,嗯,你的位置就是第三排左邊那個,我:(最後一排······)。


我不情願的走到最後一排。


掌聲中,似乎是法國知名弦樂四重奏團員走了出來,我不確定的的原因是因為,現在的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因為這8張椅子在同一個平面,並沒有因為越後面就越高,眼前只有一顆斗大的後腦勺,我忍不住的站起來一探究竟。




團員開始演奏時,我還站著,深怕一坐下就看不到大師的風采,貝多芬第一號弦樂四重奏的樂音飄了進來,那和諧一致的琴音讓我讚嘆。


就這樣上半場的音樂會,我幾乎都是站著聽,當中場休息燈光一打開的時候,我才發覺我的雙腳有些僵硬,我一邊用手幫雙腳按摩,一邊想:下半場我就好好坐著聽就好,不然腳太酸了。


下半場的曲目很特別,四位團員只剩下三位,他們演奏的是一首施尼特克的弦樂三重奏(Alfred Schnittke: String trio ),一開始的不和諧和聲讓我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,我看了看前方,昏暗的包廂裡還是那顆斗大的頭,我想算了,反正也看不到演出者,不如就把眼睛閉上吧,好好享受音樂吧。


接下來,神奇的事發生了。


眼前出現了一大片的秋楓樹林,一片楓葉慢慢的落下,但下一秒突然掉到一個暗黑奇異森林裡,我幾乎摸黑的向前走,走著走著,我身體突然越變越小,變成一隻小松鼠,我到處看,上方烏雲密佈,我爬上一點也沒有生命氣息的樹枝,遠方偶爾傳來一陣雷聲,另一邊還有颶風在四處張狂,但另一角又是平靜、淺咖啡色沙漠,有旅人在跟他的駱駝玩鬧·······


就這樣,我的眼前就像電影幻燈片似的,一幕接一幕,不同的故事,不同的場景,當樂曲結束時,我慢慢的張開眼睛,燈光的關係,眼睛閃爍的重新適應世界,而我的內心像經過三溫暖似的,感到無比豐盈。




閉上眼睛,讓你不再那麼害怕現代音樂




記得一位法國品酒師說過,對外行人來說,重要的不是你喝完後,說出什麼 Pinot noir (葡萄品種)或1982這個年份,而是喚起你什麼樣的記憶,比如它喚起你的家鄉菜「酸菜醃肉香腸鍋」( Chouchoute )的記憶 ,喚起小時候的在鄉間跌倒的那次經歷,因為那才是你真實的感受。


現代音樂不也是嗎?


十二音列就算我們搞懂了,也不會覺得樂曲好聽;具象音樂,就算知道它聲音的來源,也是覺得怪,那怎麼辦?


或許你可以試著閉上眼睛,讓自己的想像力飛翔一下。




後來,我閉上眼睛重聽了上面的三首曲子,出現了這樣的想像


荀貝格四重奏:一位美國白人女性,白天她是一位白領上班族,她時常會頭痛,而每次醒來,總是發現自己背上有細小傷痕,丈夫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去了哪裡······


Gerassimez  Asventuras :一個不會講話的機器人不小心掉到人間所發生的故事······


Schaeffer 的鐵路練習曲:一隻鳥在月球上求生的故事······


其實不光是上面三首,三年後重聽施尼特克的弦樂三重奏,也讓我有了全新的想像(請參考音樂中的生與死)。
不知道你重新聽過後,有了怎樣的想像呢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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